（三）
夜幕下的见泷原灯火阑珊，时间已近深夜。街灯扑闪，夜空中不见星月，低沉的云层在寂静中缓缓移动着。
"沙耶香，小心!"
杏子呼喊着出神的沙耶香，长枪断成数截化作锁链牵制住了打算在背后偷袭沙耶香的魔兽的行动。沙耶香瞳孔微缩，回身一记利落的斩击结束了危机。
杏子敏捷地越到沙耶香身后，不满地咬断了最后一根pocky:"沙耶香你今天怎么了？随随便便把背后让给敌人很危险啊！别让我太担心你啊。"
"我没什么。多谢了杏子。"
杏子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了一眼沙耶香，只能看到那头水蓝色的短发发梢被风吹起。
新的魔兽还在涌过来，好像涨潮的海水要淹没两人。杏子握紧武器丢下一句"你个笨蛋，给我好好战斗啊"就弹跃而出，挥杆劈杀着，魔兽爆出黑色颗粒，噼里啪啦落在地上好像在下雨。
沙耶香勉强地笑着，没有出击，待魔兽即将把她围住时才回神抬起刀来挥斩。白色披风像一面旗帜，雪白的刀影残光掠过，魔兽群里爆开一阵阵野兽般的惨叫。但更多的来自魔兽的攻击落在沙耶香身上，沙耶香却没有避闪，直直地冲撞着。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恶魔。"
沙耶香恶狠狠地瞪着坐在对面的恶魔，焰的神情淡漠，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指轻轻抚过玻璃酒杯光滑的边缘。杯子里的深紫色液体在灯光照耀下散着幽幽的光。
"美树沙耶香。"恶魔终于开口，那双冷淡且不友好的眼睛也终于看向沙耶香，"我找你只是想提醒你注意行事的分寸。"
恶魔的眼神变得锐利，耳畔的发饰闪着微弱的光:"尤其是关于那个孩子的事情。"
沙耶香皱起眉，嘴角扬起不屑的笑:"你能拿我怎么样？有本事来像个魔兽一样杀掉我啊。"
"我会提防你，也会保护好圆的。我，是不会允许你动我的好朋友一根毫毛。"
两人的视线隔空相遇，几乎能擦出火花。沙耶香攥紧拳头，手心里的金属戒指硌得她生疼，却又给她无限的安心感和底气。
"我劝你还是把成为正义的伙伴的天真想法收一收，美树沙耶香。"最终焰移开了视线，但是更强的威压却从四周涌了上来，"你所谓的保护，只会把你周围的同伴拖入危险的深渊。比如佐仓杏子....上条恭介。"
然后，焰轻描淡写地补充道:"甚至再说，你，也不过是和魔兽一样的非人的怪物罢了。"
"晓美焰!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沙耶香猛地站起来，怒气冲冲地想要揪着焰的领口把她拎起来，却一下子反被焰掐住手腕。
"在魔兽清理干净之前，我不想和你们敌对，美树沙耶香。"焰冷淡地回复着，"但是如果你一再出格，就不要怪我没有警告你了。"
"在那个孩子面前，还是让我们友好相处吧。美树沙耶香。"
"非人的....怪物吗？"
沙耶香嘟囔着，脑海里闪过自己和杏子相处的一幕幕，以及和恭介曾经一同度过的幼年时光。她能感受到发自内心的动摇和恐惧。
让她真正感到恐惧的不是焰的威胁，而是这些不明就里的话语背后的含义。明明是自己不会去相信的蛊惑人心的蠢话，自己却好像又对其深信不疑。这种诡异的感觉让沙耶香有些错乱。
「不想，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我....不是怪物....」
像是在辩解什么的想法挥之不去，沙耶香心烦意乱，连挥刀的章法也乱了套。身体上的疼痛不断累积，终于到了没有办法忽视的程度。魔兽的数量也似乎根本没有减少，反而不断在增加，沙耶香觉得自己好像是中了幻像。一层黑纱轻轻地落在了沙耶香的SG上。
远处山坡上的草丛里，一只白色的猫样生物小心翼翼地钻了出来。红色的眼睛幽幽发亮，于黑暗里悄悄窥视着这场战斗。
外围的杏子利落地干掉了自己面前最后一只魔兽，松了口气回身准备去招呼沙耶香时却一下子呆滞住了动作。
她从来没有数量见过如此之多的魔兽，围成团聚集在一起。下一秒杏子忽然反应过来，挥枪愤怒地冲了上去:"你们这些混 蛋放开沙耶香!!"
被围困在中心的沙耶香疲于招架，身上的伤口处渐渐浮现出绕成同心圆旋转的小型乐谱。自己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有什么原始的黑色洪流自脚下淌过，一点一点漫延至小腿处。沙耶香努力去忽视境况的恶化，把自己所剩不多的涣散的注意力尽可能集中到眼前的战斗中。
杏子的攻击根本没有吸引魔兽们的注意，它们疯狂地拥挤着，层层叠叠让杏子根本没办法找到沙耶香的具体位置。
丑陋至极的姿态，如同贪婪争食的鬣狗群一般令人作呕。杏子愤怒地嘶吼着，狂暴地撕扯着外围的魔兽，企图打开一个缺口。
在杏子发狂一般的攻势下，魔兽群最终被撕开一个缺口，杏子终于隐隐看到了被困在中心但还在顽强抵抗的沙耶香，心稍稍安定下来。
"沙耶香我来救你了！给我撑住你这个傻瓜!"
下一刻忽然平地刮起强风，有几滴雨落了下来。杏子下意识伸出手臂挡住吹来的狂风。但当她放下手臂时，眼前的一幕再度震惊了她。
巨大的漂浮在半空中的魔兽，是从未见过的形态，它将之前围拢的小型魔兽们尽数吞食，化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天空开始落雨，砸在沙耶香身上，曲谱如同被水泡发了一样胀开，扩散笼罩住每一个伤口。但是沙耶香的挥刀动作却慢了下来，仔细看可以看到有漂浮着的光点和之前掉落的黑色颗粒自沙耶香头颈部溢出，飘摇进大型魔兽的躯体内。
"沙耶香---!"
杏子绝望地呼喊着沙耶香的名字，远处被魔兽捕捉住的沙耶香堪堪回首，无神的眼睛微微睁大。
「杏、杏子.....」
看着远处的杏子向着自己冲了过来，迷迷糊糊想起来焰之前的警告，沙耶香虚弱地笑了起来。抬起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沙耶香把手中的刀抛了出去。刀破开雨帘，冲着杏子迎面飞了过去，但怎奈力度还是不够，最终只能在空中不甘心地划出一个曲线，狠狠地插在地上。
「沙耶香，可别被魔兽吞噬了。」
杏子的笑容是战斗到最后的精神支柱，她是沙耶香在意识几乎被抽成空白的最后想到的唯一一个人。
杏子看着插在远处地面上的短刀，放缓了疾跑的步伐，最后停在了这把刀的前面。她看着来自沙耶香最后的警告，看着眼前失去了意识的沙耶香，仰天咆哮:"你这个笨蛋!我怎么可能放弃你啊！"
近乎失去理智，杏子扯开发带准备发动最后的必杀。雨水冲刷的脸上早已看不见泪痕，杏子有些后悔当初自己放下沙耶香单独行动。如果....如果当时我一直在她身边，是不是就不会出现这样的结局了？
魔兽原本灰白的躯体上莫名变幻出转瞬即逝的色彩，隐隐约约有扭曲的怪物的脸庞闪现。魔兽痛苦地嘶吼着，杏子单膝跪地祈祷着，没有在意。杏子脚下，巨大化版的武器破土而出，锐利的枪尖直指魔兽的胸膛。
"去死吧，魔兽。"
杏子抬起头怒目而视，咬牙切齿地底吼着，却忽然发现有什么东西也对魔兽发起了攻击。但是由于速度太快，杏子只能看到残影。杏子愣愣地看着魔兽躯体上浮现出熟悉的人鱼魔女的脸，记忆里有什么东西翻涌着，却又被压制下去。然后忽然一声响指，杏子如同被切断电源黑屏了的电脑一般失去了意识，巨大化的长枪也化作闪烁着红光的碎片，杏子自高处跌坠下来。
不知何处出现的焰稳稳接住了下落的杏子，拍打着身后的翅膀平稳落地。
"最后还要给我惹出麻烦，真是够烦人的。美树沙耶香。"
窗外的雨下大了，雨点打在玻璃上就好像谁在急切地敲打着窗户。
是谁在呼唤自己呢？纯白的梦境里，远处似乎有粉色的神明，看不分明地模糊在雨雾中。脚下是玻璃一样的地面，能够透视到黑色的深渊，时不时有狰狞的怪物闪现，圆不安地双手交握。
只是梦境如同朝露，很快便会被遗忘，化作潺流汇进潜意识的汪洋里。
杏子醒来的时候，是在陌生的床上。她惊慌地起身，然后惊醒了在沙发上浅眠的焰。
"你醒了？"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头好痛....."杏子困惑地扶额思考片刻，然后恍然惊醒一样脱口而出，"沙耶香！沙耶香在哪里？"
"沙耶香.....她被魔兽吞噬了。"焰转开视线，"我去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你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那个魔兽.....连核都没有掉落吗....."
杏子的声音颤抖着，攥紧了被角。
".....抱歉，我搜寻了一下，并没有看到。"
杏子咬着嘴唇，视线被泪水模糊。焰看着垂着头的杏子，没再说什么。
「抱歉，杏子。」
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以圆环之理之名，剥夺此人永远的爱与自由。
漂浮在虚空中的沙耶香，看到了脚下废墟一样的城市。漂浮在身边的文字从未见过，但是她却明白这些字眼的含义。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认识这些文字？"
捂住脑袋无助地徒劳思考，沙耶香看到了面前，和自己同样漂浮在半空中的怪物。这些文字告诉她这是"人鱼魔女"。
沙耶香向着人鱼魔女伸出手，面前一片无形的玻璃被打碎，潮水一样的记忆呼啸而来，沙耶香在冲击中绝望地瞪大眼睛。
「是啊，她说的没错。」
「我，就是和魔兽无差别的怪物啊。」
被束缚在死一样的睡眠里的少女头顶，那颗吞噬掉她的魔兽所掉落的核正悠悠漂浮着。
